刚见面就被康静公主阴阳怪气，温雅便也毫不客气地质问她老娘：“我看外头陆大君在抄经祈福，您老怎么不抄？”

康静公主理所当然地答：“我不信这个，抄了也没用。”

“不信？也不知是谁将我的名字捂得严严实实的……”温雅随口抱怨了一句，倒也没什么意见，只凑过去瞧康静公主正在研究的文件，发现竟是画着地图笔记却有些陌生的手稿，看起来也是有些年头了，“这是……永欣公主时期的战报？”

永欣监国长公主，温雅那位在当今被评价为软弱无能的姥姥，在她的监国军统帅任期内并没有打出过什么像样的胜仗。反倒是她家中夫郎关系的事闹得皇宫鸡犬不宁，沦为后世舆论的笑柄。

因为永欣公主生前同她女儿康静公主关系属实不佳，温雅也对她这姥姥的事迹没什么特别的兴趣。何况她能做的事还有许多，自认为不必浪费时间去研究永欣公主那般乏善可陈的战绩。

但当真同亲娘有过节的康静公主，却是从桌上的手稿间抽出了自己的笔记递给温雅，语气颇为平和：“我最近才发现，老太太的战绩并不算糟，值得一看。”

什么意思？温雅不由得蹙眉，简单扫了一眼她老娘龙飞凤舞的总结，却立刻看出了其中奥妙。

永欣公主统领监国军的时间不长，整个任期都在与北面寒原的那尔尼蛮族纠缠。

虽说现在舆论对于永欣公主的抹黑常常忽视这一点，但温雅心里也清楚：更早时在她太姥姥长青公主掌军期间，正好赶上那尔尼人被瘟疫困扰，因此能够一口气收复诸多失地守住中原；而到了永欣公主继任时，那尔尼人在死了一轮之后剩下的已然重整旗鼓，很快恢复了南下掠夺的行为，彼时永欣公主是为保卫边疆百姓而被迫迎战，即便是战绩不佳也并非那些缩在中原的高门世族可以置喙的。

也正因如此，温雅向来不太愿意像她老娘那般深究永欣公主战败的过错，毕竟说到底她那位永欣姥姥也做到了在边疆拖住那尔尼人，而为彼时连通周地东西部的工商业发展争取到了时间。

然而今日康静公主向她展示的这份战术总结，却显示出永欣公主所做到的并非原先温雅所想那般简单。

在温雅继任之前，那尔尼人向来是监国军的心腹大患。许多撰写报刊的外行人将那原因理解为周人天生不善骑马导致骑兵不敌那尔尼蛮族，那实在是太过想当然的话术，而实际缘由却相当残忍——冰原上的那尔尼部族，是字面意义上的死士。

在以往的军事家计算兵力时，往往默认了双方皆有相同的士气底线，即在减员叁成时，军中战士便会因丧失士气而失去战斗能力。

然而那尔尼人没有士气底线——作为全民皆兵的父系氏族，他们的部族没有后方。掠夺和战斗即是他们的生存方式，即便是大月份的孕夫和哺乳期的父亲都要上场，指望着运气好了能给孩子们抢到什么中原人造的稀罕物。

而那帮中原和平之地出生的监国军骑兵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当真是要吓得傻了——即便对面是与周朝有世仇的蛮族，也没有几个寻常百姓出身的男兵能对襁褓中的婴儿开枪。

甚至即使在监国军打赢了的战役之后，清扫战场都会造成精神伤害。大部分士兵都承受不住看到背在身后的婴儿同父亲一起被子弹贯穿的惨状，更不用说还有被轰掉脑袋的敌人，在死后却还因为本能而产出了血淋淋的胎儿。

在温雅小时候，还见过因为精神受冲击而魔怔了的士兵，无法自控地去试图抢救一团血泊里貌似还没断气的胎儿。后来为避免出现这种情况，康静公主改为让勤务官统一打扫战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