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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和赫舍里赶到时,太医已经诊治过了。
宜嫔怕热,今日穿的凉快些,因而烫伤有些严重,须得日日涂抹太医院特制的膏药,才能叫皮肤在三到五个月内恢复如初。
邓太医又特意叮嘱:“幸而滚水只泼到了身上,于宜嫔娘娘的容貌无恙。此后数月,娘娘须得忌荤腥油辣,伤口也暂时勿要碰水才是。”
话毕,开了药方,宜嫔的丫头莲心跟着去药房取药;
康熙则坐在榻上,仔仔细细听人讲了事情经过。
不知过了多久。
帝王睁开眸子,挥手将无关人等屏退。而后站起身来,负手在殿中走了个来回,将惠宜德荣四人连声痛批一顿:
“掐尖要强!”
“表里不一!”
“胡搅蛮缠!”
“自作自受!”
最后这句是遥遥瞪着宜嫔说的。
宜嫔瞧一眼裹得粽子似的胳膊:“……”
不是,她也没干嘛啊!
这件事闹到最后,谁也没能住进那两间屋。康熙发了话,叫噶禄给她们一个个的都寻个僻静处,离他远一些,免得看了闹心。
教训完了惠宜德荣,康熙才眯着眼看向安嫔,随即道:“你,今日虽是无心之失,却也该跟着皇后回顺心堂,听一番训诫才是。”
顺心堂是赫舍里居住的院落。
康熙显然是想将此事定性为巧合,饶安嫔一次。
赫舍里看清了皇上的意图,行事便方便许多。
她引着安嫔进了殿,和声叫她坐下,笑道:“毕竟到了热河地段,今日午后,皇上要接见厄鲁特蒙古的人,便没工夫陪着咱们坐坐了。”
安嫔笑笑:“皇上日理万机,自是忙的,嫔妾不敢叨扰。”
赫舍里见她神色平静,心中有几分诧异,问:“妹妹入宫以来,一向行事谨慎,今日怎么这般大意?”
安嫔垂眸,低声问:“娘娘,其实四妃之位,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嫔妾,对吗?”
赫舍里微怔,看向安嫔带着几分怒气的眼神,便决定不再隐瞒。
她问:“妹妹是何时知道的?”
“就在方才,荣嫔刻意寻着宜嫔争吵时,嫔妾忽然看明白了一切。不过终究还是想知道,皇上究竟觉着我无用,还是觉着铁岭李氏不堪为用了。”安嫔自嘲一笑,“皇上饶过了嫔妾,便是给出答案了。”
赫舍里看着她,难免叹惋。
心思这般玲珑剔透的汉家女,却没有个好父兄帮衬,着实可惜了。
这件事,她与皇上的想法一致,轻轻揭过便罢了,只是后头少不得要补偿宜嫔一些。
赫舍里还在琢磨着,却听到安嫔开口问:“娘娘,咱们满清一向行事豪放,早先便有顺治爷静妃被驱逐出宫,接回蒙古娘家的例子。您能帮嫔妾求求皇上,放我回关外吗?”
她本就是为了家族荣耀进宫,甘愿自此画地为牢。
如今荣耀不再;
她想回家了。
……
安嫔所言,确实有先例可循。
就譬如说康熙十年入宫的六位格格,除过安嫔和敬嫔,其余四人早在十六年大封之前,就被送出宫去回家自行另嫁了;
原先的储秀宫格格——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也是十六年夏季,被族人接回蒙古去。
只是安嫔和敬嫔到底已经正式册封为嫔位,除过犯错驱逐出宫,恐怕没有旁的由头出去。
赫舍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帮她一把。
康熙忙过了这几日,再来顺心堂时,赫舍里顺势提起此事。
她将大清早先便有的例子一一举证出来,又诚恳道:“她终究是抚西额驸的孙女,即便李氏如今无人,皇上就忍心叫她自此凋零吗?”
康熙斟酌许久,却因为一点狐疑摇了摇头:“安嫔的境况不同,她是汉人,只能以姻亲与宫中联结。若是送她回关外,她的三位兄长、族人因此心生不满,岂非坏了满汉亲如一家的安定。”
赫舍里深吸一气,再劝不动这头犟驴。
她想,或许因为玄烨一念之差,这事儿就要埋下隐患了。
八月底,康熙在木兰围场开启了第一轮秋猎,满蒙愈发亲如一家。
爷们出去巡猎,嫔妃们便带着阿哥公主在大帐中闲聊吃喝。没几日,又有好消息传出来——
德嫔竟然又有了身孕。
她这一胎倒不似前头那般松快,才一个月,就吐得厉害,闻着什么都没胃口。
也正是因此,才叫了太医来请平安脉,诊出一个月的喜脉来。
赫舍里听闻此事先是意外,继而想起来,德嫔这一胎,该是那位未曾序齿的皇七女了。
她隐约记得,孩子生下两个月便折了。
荣嫔是宫中诞育子嗣最多的,此时反应过来,也难免咋舌:“没瞧见皇上宿在永和宫几回啊,德嫔这还真是……百发百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