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束着身子,在人与人之间的缝隙中艰难行走。
因为身高优势,龙珣放眼望去,看见一片黑压压的脑袋犹如飘在水面上的浮萍。
小草也是浮萍。
只不过,她这片浮萍把自己的把根稳稳地系在了男人的身上。
龙珣低头看见小草把他的手抓得很紧。
紧得都把他的手勒红了,勒变形了。
他暗笑道:
抓这么紧做什么?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能会迷路呢。
小草的手指偏短,掌面宽大,纹路崎岖,骨感强硬。
从视觉与触觉上来判断,这不是一对好看的女人的手。
不都说女人的手是青葱玉指绕指缠嘛。
那小草的手是什么?
是铁掌硬爪拍板砖。
小草可会挠人了。
龙珣不止一次在镜子里看见身上莫名出现的抓痕。
一开始,他没有在意。
可是后来,抓痕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且越来越深,他不得不仔细回想,才恍然明白这是做爱时留下的。
他知道小草想要独占自己,所以在他的身上留在其他女人看见会膈应的痕迹。
这就像是狗撒尿占地盘。
无耻至极!
龙珣气愤至极地批评小草是一个举止粗鲁的乡下女人,但心里却暗中把小草亲手制作的痕迹视为一种甜蜜的勋章。
突然,左前方传来一声响亮的爆破声。
小草带着她的好大儿子宛如一条小鱼和一条大鱼穿梭汪洋的人海之中。
好不容易挤进人圈的外围里,小草却因为太矮而看不见具体情况。
她把脑袋摆来摆去,从狭小的空隙中窥见五零小货车的后车厢放着一架被机油抹得黢黑的机器。
她闻到了越来越浓郁的炸米花和荞麦酥的甜味与糊味。
原来,刚才那声爆破是有人在现场制作爆米花的动静。
小草沮丧极了,因为她也想观赏那个轰动的场面。
这个心情也就维持了一小会儿。
一股神秘的力量突然把小草从人群当中给高高地托举起来。
小草飞了起来!
她不仅能够清晰地俯瞰脚底下的人们,还能眺望远处有个新疆佬操着满是提子味的普通话在吆喝卖馕。
小草正坐在龙珣的肩头上。
龙珣一手圈住小草的双腿,一手抓住小草的右手,以稳固彼此的平衡点。
四周嘈杂纷乱,小草却充耳不闻。
小草静静地看着她的男人——这个时刻,她意识到龙珣不只是一本由平面纸所捏造的、单薄的、空洞的虚构人物。
他也有灵魂。
他不仅有灵魂,他的灵魂还震颤着她的灵魂。
他为什么要让她享受这样独一无二的光景呢?好像,她是他最为宠爱的女人。
小草乘坐在一条非常坚固的小船上。
只是这条船没有桨,没有帆,并且只愿承载唯一一个女乘客。
黑黢黢的原子弹似的铁壳的尖头处套着曾用于装米的编织袋。
操作的老板一边吆喝众人小心,一边脚踩原子弹,一边手敲铁壳。
砰的一声,白色的烟雾泄出,老板被淹没其中,好似有人刚用灭火器朝他身上喷去。
坐在男人肩头上的小草又是鼓掌,又是疯笑,兴奋得摇摇晃晃,仿佛完全忘了这样的举动有多么危险。
幸好,龙珣的身体素质足够强大,能让她身心放松地欢闹。
她欢闹的动静像极了天真无邪的孩子。
因为越是单纯的人,越是容易感到快乐。
离开人堆的时候,龙珣的手中多了一袋爆米花和荞麦酥。
小草有着好热闹的兴趣。
人越是密集,她越是高兴,仿佛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地球上存活不多的同类。
龙珣提着小袋大袋,站在人群的外面,一边抽烟,一边等待。
男人神色恬静,和正在厮杀的女人完全不同状态。
小草和许多大妈们抢占十块钱一件的男装。
她们眼疾手快,还咄咄逼人,非得抢别人手里的。
别看小草年纪轻,她骂起来人来,小嘴是抹了屎尿。
“大妈,你刚从山上下来呀?你土匪啊!就是喜欢和人抢是吧?你手里拿那么多件,烧给你老头穿啊?你几个男人呀?够不够穿呀?咋,想揍我?你也得看我男人同不同意!呐呐呐,那个就是我男人。看到没有?沙煲大的拳头!不想挨揍,你就少惹老娘!”
大妈看向龙珣时,龙珣恰好也看向大妈。
他那幽冷、阴郁的、警示性的眼神足以吓退任何生物。
小草狠狠给对方剜一眼,然后快速结账,牵着龙珣闪人。
走远之后,小草一步三回头,查看那个大妈是否追了上来。